环游归来，重新爱上纽约

周日晚上抵达纽约机场的时候，天已黑透——从伦敦来的一路上都在追逐落日，晚霞漫天，现在太阳彻底落下去了。立刻给家人和好朋友更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不言语，但我知道他们惦记。

出来机场大厅，室外温度还在可爱的春天！纽约的春天向来短暂，一别几周、春天还在，感觉好像被等待了（嗯，自恋了），开心！像往常一样，拖着大小行李的人们高矮胖瘦面目模糊，乱糟糟地站在网约车上客区。各种型号的车子，主要是大排量车子，乱糟糟地往路边插、或者往外侧钻。

我也等Uber。掏出上飞机前刚买的护手霜抹了抹手——出欧盟进英国海关时被要求打指纹，结果因为手太干燥起皮努力了好几次才过，于是抵达登机附近可以稍微喘息一下的时候就立刻进店买了护手霜（被物价略惊到）。几个星期的特种兵旅行，我不仅手脸都黑了一圈，右手还多了十个茧子（左手好些、只有五个），毕竟是提着行李箱和水疾速爬山坡只为在赶火车前看看城市全景的人。

来的Uber司机是位沉默的华人，太好了，不用担心TA开口跟我聊川普，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看回家路上的灯火。熟悉的路，熟悉的灯火，开心！

步伐轻快，上楼进门，家里一股久不住人的闷闷的气味扑面而来。换鞋，擦手，开窗。细细地擦过行李箱，才发现行李箱底部的磨损仅仅是塑料皮破损、纯纯皮外伤。开心！开动洗衣机，动手收拾，物归原位，洗洗睡下。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自己的枕头而且第二天没有闹钟，真舒坦啊。我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一秒进入梦乡。

星期一，休假。时差还是有些威力，一大早就醒了。小睡了个回笼觉，不到10点便索性爬起来。感觉脑子很清澈！仔细一算，其实已经睡到西欧时间太阳偏西啦，怪不得脑子如此清澈。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客厅，嘴角不自觉就上扬，如同那个向日葵表情包。

理好洗衣机和烘干机，我一屁股坐进沙发——我爱我的沙发！手机连上蓝牙，随机播放Bob Marley——昨天在飞机上看了关于他的纪录片。打开电脑，一鼓作气整理好出行费用和收据。再迫不及待地写下此次特种兵旅行序言的序言，点击“定时发布”。

起身换衣服去舞蹈教室，芭蕾舞课我回来了。站得笔直，如同一根绳子把自己从脑袋最顶处向上提拉，脖子长长，两腿外旋到一号位，脚趾均匀抓地，再把从脚后跟到躯干都“扎起来”贴紧，沉下肩膀，想象中我已经超过了一米七零。以两脚后跟中心的连线的正中心为坐标系原点，地面上，每个人脚下都有一个看不见的直角坐标系，在自己正前方、正后方、正左、正右延伸出去。

钢琴起，训练开始。脚尖直出，在地面走直线、点地、走弧线、划扇形。手臂端至不同的弧线位置，肩膀保持下沉。无论半蹲或大蹲，重心都严格投射到地面的坐标系原点。坐标清晰，规则严格，心无旁骛。窗外，红砖圆塔钟楼边，晚霞渐染。天空由婴儿蓝变成极淡的粉色。流云变灰变暗，如水墨飘逸，偶有橘色。夕阳落在了红塔与树梢之间，有些娇俏。

暮色渐浓，塔亮灯了。学员自发组成四人一组，从教室一角跃起，再跃起，如小鹿般沿着对角线而去。有灵巧的胖姐，有超高滞空的高妹，有肩颈线条优雅的眼睛哥，还有手臂不知道举哪里的我。最后一组学员跳完，钢琴止，掌声起，大家以眼神互相致意，又一节课毕。如同身体和心灵得了双重马杀鸡，就这样结束一天，笑容又爬上了我的脸——这嘴角，真真有点难压。

星期二，起个大早。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烧水泡茶——可以有时间泡茶，真好！洗漱换衣——可以捯饬一下脸还能在整个衣柜里选衣服首饰包包和鞋子，真好！轻快出门——不需要拖着行李和水、手上基本没负担，真好！走到地铁站，下一班车还有三分钟才发车，刚刚好！

出站，跟蓝天白云阳光又见面了。走了四条街，一坨狗屎都没有遇到，哇，狗主人们表现这么好了吗？这有点胜过巴黎马赛的狗屎数量了，不错！这个季节也没有落叶，地面看上去相当干净。街边花坛绿植花卉繁盛，小公园里绿树成荫绿草如茵，风来也吹不起尘土。嗯，比柏林的绿化强呀，不错！

路边大树下的木头凳子上，花白马尾的胖大叔照例坐在那边，听着移动音响里正在播放的音乐，一边用脚踏出节拍。棕色砖楼上配着几列黑色铁消防梯、下有高高的玻璃窗，白色窗棂雕成古典柱子样式。几位遛狗人士走过，大大的狗子都仿佛在自己的院子里散步，安安静静、一股闲庭信步感。一只小巧的浅色泰迪踮在脚尖上轻快地跑着，甚至有些滞空感，让人想到职业的芭蕾舞演员。

路过一个有150年历史的老酒吧。红砖楼还是19世纪风貌，黑色木质招牌上是手写字体，大大的玻璃窗户里放着各种马装饰。一位穿白色厨师服的圆润大哥正在有节奏地挥舞着工具擦窗户，嘴巴里唱着不知道语言的欢快的歌，节奏跟挥舞着的工具一致。“找机会一定要进去坐坐看！”我再一次冒出这个念头，这次格外认真。

过马路，又是行人可通行的灯亮着，真的太顺利了吧！一处正在维修外立面的方方的大楼，被牛仔蓝色的网整个包围住，是蓝天下更蓝的大方块。咖啡厅外面的街边桌椅边，零散的戴着墨镜的食客安然晒着太阳，好似今天不用上班。

冰激凌店还没营业，首饰店海报商店也还在休息中，刷子店已经开门了，洗衣店已经开始忙碌。老远就闻到面包店的香甜气息，招牌后面的长椅照例坐着一位瘦瘦的女士，低头看着她的黑色贵宾狗子笑。狗子优雅地坐在地上，人狗子肯定不用上班呢！

到办公室，上楼，一股新鲜的爆米花香味直冲脑门儿。办公室已经坐了些人。有小贵宾狗子坐在主人怀里，主人被两大屏幕的代码包围，狗子小脑袋搭在主人臂弯。附近的小柴犬还没来。旁边座位多了个“邻居”，我赶忙自我介绍了一下。工作日就这样展开。有大大的屏幕安放100个网页、20个人的日程安排以及100X10的大表格，开心！有时间吃认真的饭，开心！不用担心没有洗手间或者没有硬币投给洗手间，开心开心开心（可以渴点可以饿点，但nature call几乎是人力无法抵抗的）～

下班，天还大亮着，开心！走去超市看看有什么花可买。先绕路去几个画廊随机看看，意外发现高古轩正在展出村上隆的“认知革命——向歌川广重学习”。纽约有大约600家画廊，属实是遛弯儿&洗眼睛放飞脑洞的好去处——只看不买的人那么多，不多我一个，嘻嘻！

路上竟发现好几处先前从未留意过的风格各异的教堂建筑，动手搜了一下，有一些甚至颇有名头，而我先前只是匆匆路过、从未真正“看见”它们。平均一条街有1.5坨狗便便，其中1坨是被人踩过的。嗯，这个数字可以跟巴黎和马赛比肩了。漂亮的红砖联排屋，有些门面光鲜，有些造型古旧，还有一些游客在台阶上拍打卡照。跑步的人匀速超过我，在下一个路口拐弯。

超市里的花排了一大片。一位犹太大哥把所有粉色的花束都拍了个照片发出去，然后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询问电话另一端的具体购买意见。芍药花季来了，占了蛮大的篇幅。我瞥见一束白百合，仅剩最后一束白百合，想到之前从未买过百合花，就它了！再来一束白花一束绿叶红果和一束彩虹色的满天星，购物结束。

抱着花去收银台，发现队伍非常长，沿着队伍往后走找队尾，最终竟又走回到了入口的花那边。一位老人进来门，正在寻找店员帮助。队伍里是各种肤色的年轻人，多数已经着清凉的夏装，多数是独行，多数面无表情。或提着篮子或推着购物车，随队伍慢慢向前移动。空间里好像充满着嗡嗡的说话声，又好像很安静、没有人在进行具体的交谈。

旗子挥动。工作人员给我指出具体收银台位置。收银大姐挨束把花包好，全部装进纸袋，再用两个塑料袋当绳拴到纸袋的两条提手上，还提醒我要抓牢而不是提着、防止两个塑料袋中间裂开。互道晚安，我带着花束回家去。家里要更有生气了，开心～

到家，进门，换鞋，擦手。拆包装，比划着修剪枝叶，插花。窗外夜幕低垂，金色的灯如群星在天际线呼吸闪烁。我看着满满一大瓶花，嘴角又扬了起来。真好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两周，当七朵百合陆续绽开，每天进门就是新鲜花香，在家不同位置有不同浓度的花香，我的鼻子会有多开心。

在纽约这样的人人都在扑腾的地方，我日复一日沉浸在常规路线的扑腾中，绞尽脑汁试图为着“更好的未来”对这常规路线进行量化优化再优化，于是开始看不见眼前的人、听不见风吹树叶、闻不见花香面包香，连时间流逝都变得抽象。而那些求而不得的“更好”，如同驴子眼前的胡萝卜幻影，变成充满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痛苦，如同街头的大麻臭和地铁的辣眼睛，仿佛生活中的其他都不存在。

这次出门旅行，强制中断了常规路线。贪心的我，在旅途每一天都竭尽全力驱使各感官，想要最大化去看去听去丈量去感受眼前。感官们恢复了原本的分辨能力，于是我重新想起来，纽约不仅有街头的大麻臭和地铁的辣眼睛，也有我那么喜欢的点点日常。

生活的味道从来不在终点，而在我们当下路过的每一刻。这就是本次环游西欧十国的第一感受。

第二感受，是历史爱好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留待下篇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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