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环游查理曼欧洲的七千公里实感

自从2023年搭乘美铁Amtrak游览美国大陆37州之后，我就冒出来这个新念头，搭火车环游欧洲如何？

两个月前，当我准备出发，我给自己限定了三周左右的时间（因为欧铁通票只有7天/22天/30天的不限量选项），看看能走多远。搜索了一下欧洲著名的火车线路（感谢优秀的AI工具们），再用Rail Planner app组合不同的路线，我发现，有一条环线，正好仔细走过查理曼欧洲的重要历史地理节点。

什么叫“查理曼欧洲”？

查理曼（Charlemagne，或者Charles The Great，即查理大帝），是中西欧历史上最重要的君主、没有之一，也是后世中西欧各个王国/帝国的始祖。查理曼的欧洲，疆土包含现在的全部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瑞士，德国西部和南部、意大利北部与中部、西班牙东北边境，以及奥地利部分地区。

查理曼通过征服、联姻和外交手段，将中西欧广阔地区纳入统治。公元800年的圣诞节，他作为法兰克国王，在罗马被教皇扣上了皇冠，变成“罗马人的皇帝”（Imperator Romanorum），从此开启“加洛林帝国”（这是法兰克帝国在加洛林王朝鼎盛时期的特别称呼），也开启了教皇封“罗马皇帝”的传统。

这是中西欧历史上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虽说它只是以查理曼为核心的封建联盟，而非中国式的中央集权，但在欧洲历史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拿破仑巅峰时期虽然疆域更广，却昙花一现且仅被视为“征服者”，难与之比。这份历史功绩，也让查理曼成为扑克牌四个K中唯一的西欧王。

查理曼死于公元814年，葬在亚琛大教堂（位于德国、比利时和荷兰三国交界处的德国亚琛市），1215年被自己的“精神孙子”、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挖出来重新“打包”安置到精美金盒里，置于亚琛大教堂中殿之上，供人瞻仰。查理曼虽未被封圣，却享有了“圣骨匣”这一基督教圣徒的待遇。

几年前伦敦西敏寺那边发现了一小片高级丝织品，被研究人员认定跟腓特烈二世“打包”查理曼的丝织品同源、都是从东方（土耳其附近）来的高级货。即使大不列颠岛从不曾在查理曼的势力范围内，英国王室也是查理曼法统的后世子孙（当然，英国王室历史上也染指过法国大片土地）。我的本次环游旅程，从伦敦开始，在西欧中欧大部逆时针走一圈，最后回到伦敦。

我的详细环线

从伦敦出发，搭乘“欧洲之星”高铁前往欧洲大陆，首站是塞纳河上的巴黎、这座欧洲的“千年老二”。从巴黎逆时针走，越过卢瓦尔河，先后抵达加龙河畔的波尔多、图卢兹，地中海边的马赛、尼斯，从蔚蓝海岸线穿过滨海阿尔卑斯山脉进入意大利，抵达文蒂米利亚、热那亚、米兰、提拉诺，乘伯尔尼纳快车翻过阿尔卑斯山，抵达瑞士的万年古城库尔。

继续前往西北方的苏黎世，经过尼采当教授的巴塞尔沿莱茵河向北进入德国黑森林、抵达弗赖堡， 向东至蒂蒂湖、多瑙埃兴根、康斯坦茨，往东南回来瑞士境内，沿着博登湖抵达罗马恩斯霍恩，继续前进到奥地利的布莱根茨，再搭乘阿尔贝格铁路在阿尔卑斯山里穿山越岭，抵达中欧要塞因斯布鲁克，向东再向北进入德国，抵达慕尼黑。

从慕尼黑乘坐夜车向东经维也纳抵达多瑙河边的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布达佩斯经布拉迪斯拉发到布拉格，再换乘出发、路过易北河、直上柏林。柏林去西南的波茨坦、德绍，返回再往西北方向的汉堡进发。从汉堡西行至莱茵河流域，向南抵达科隆、亚琛、法兰克福、美因茨。从美因茨沿莱茵河谷北至科布伦茨，转向西南、沿摩尔河谷抵达特里尔。

特里尔向西不远进入卢森堡，抵达悬崖上的卢森堡市，再往西北去向比利时的布鲁塞尔，从布鲁塞尔往西南至图尔奈，图尔奈过国境线，半小时抵达里尔，法国的巴黎以北第一大城市。里尔搭“欧洲之星”前往伦敦，此行完成逆时针闭环。

读过的书展开成眼前的路，为实

这趟23天的旅程，搭乘41趟火车游历了10个国家的41座大小城市，铁路距离约七千公里。从塞纳河、卢瓦尔河、加龙河，到莱茵河、多瑙河、易北河，从比利牛斯山脉到阿尔卑斯山脉、亚平宁山脉再到莱茵山地，从黑森林到波西米亚森林，从地中海到北海，我第一次对西欧大陆地形和国家边界有了实感。比如，马奇诺防线的设计思路，从地理上看其实非常有道理啊。

从古罗马圆形剧场到中世纪大教堂到柏林墙到欧元塔，从市集广场到法国人民公社到普鲁士无忧宫到多瑙河畔的鞋子，从马克思出生地到马克思墓地，我对历史课本上的名词及时间线有了更多认知。

曾经风光无两的地中海，已被北海远远超过，两千年间欧洲文明从东向西、从南向北发展。古罗马的荣光在5世纪熄灭。废弃的古罗马城池里，日耳曼文化升起，拉丁文化退缩并被教会把控。到查理曼加冕为“罗马皇帝”，日耳曼政权拉丁化，成为西欧文明的新起点。两千年后，这整个基督教拉丁世界的核心地带，他们不是罗马的孩子，但他们仍然是精神罗马人，穿着罗马的外衣说话。

那片土地上当然不只有“罗马人”，还有众多植物。北方大片油菜花田和南方摇曳的虞美人同样明艳，古罗马的浴场遗址与粗壮的槐树为邻、槐花香满城，中国北方很熟悉的杨絮也飘扬在粉红之城。波尔多的可露丽、马赛的北非式油饼、米兰的披萨饼都是小麦的产出，德国的土豆做得比肉都好吃。但凡有点山坡，那就栽满葡萄，管他是法国还是意大利还是德国的山坡。

而如若评选北半球球花，非蒲公英莫属——“它们遍布每一个国家吧？”当我在多瑙河的起点吹散一株蒲公英时，心里这样想着。“罗马”人不一定是真罗马人。但蒲公英，不管是在多瑙河、莱茵河，还是在密西西比河或者长江、黄河，蒲公英永远都是真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