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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我重新认识了自己【3】


长文预警:这篇5700字的文章写得啰里八嗦毫无章法,然而我现在没有能力把它写到简洁凝练流畅,应该是我的思考深度非常不够导致的。自己还处在模模糊糊的状态,做不到“高屋建瓴”。、可能也没有什么借鉴价值,纯粹为整理自己思路而落笔。所以其实可以就此退出、跳过不看。已经点开的朋友,谢谢你包涵。



2024年,我对自己的第三点新认识,是我对深度理解(deep dive)的大偏爱,且极不享受“要点概括”(bullet points)。


所谓“要点概括”,大概就是PPT上的bullet points,营养补剂药片,打卡式旅行,得分集锦,只有高潮30秒的音乐片段,MV,三五分钟讲完某长篇巨作,之类。它们单独拿出来一点可能都是“精华”,但一堆精华点之间缺乏连贯的底层细节,让我觉得太虚,而太虚带来疑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踏实带来的安全感。


就好像海面上的冰山,我当然喜欢看水面以上的靓丽,我更喜欢探究水面以下的厚重。假如让我只看水面以上的靓丽、每小时看千万处靓丽、并且完全不能去思考水面以下,我会感受到疲劳与痛苦。


这个觉悟,是自己躺在那里挣扎时冒出来的。


24年这年,我经历了几次“超低电量模式”,整个人的身体状态、情绪状态、心理状态处在危机中,一度连洗头洗澡都精力不济,需要花很大的能量才能把面部皮肉向上拉出一个假笑脸。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精力体力充沛、能量很高的状态。多年前跟朋友坦诚过的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我会突然燃尽、熄火?”在2024年有了具象的体现。


几近熄火。日日夜夜,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思绪奔腾不停。我还这么年轻呢,怎么会熄火?啊原来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而且过去几年好像都在白白浪费时间。原来自己已经落后这么多路。我还能再起来、大不了从头再来。我还能再起得来吗?我虽无甚成绩,但是人还不错。就做个普通好人也好。我已经彻底平庸了吗?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很。进展到,任何声音都让我烦躁,人说话声,甚至音乐声,所有声音都如同粉笔划玻璃黑板的尖声噪音,忍不了一秒。


我于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安静的空间。字面意义上的安静,没有文字没有图片没有对话没有音乐。社交媒体App删掉,微信通知关掉,电视不开,音乐不听,躺平、独处、节食。躺在沙发上,阳光穿过玻璃洒到腿上,洗手间里的钟哒哒哒的声响穿过几层墙壁而来,远处直升机飞过曼哈顿天际线、像一只银色的笨鸟划过蓝灰色的天空,近处一栋高楼拔地而起、把自由女神像挡住,工作中的机器发出隐隐约约的白噪音,偶尔有风呼啸而过,很多云在静默中狂奔。


就这样安静。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听到遥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当下竟生出一股欣喜。好特别的声音!我瞬间理解了先前life coach讲过的一句话:“We are human being, not human doing.” 没错,being,不是doing。只有being才是真正的活在当下(be present)。我开始梳理,喜静,喜的是什么;烦躁,为什么而躁、又为什么在烦。


我的思维方式构建,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多年理工科的教育以及多年高科技业产品经理这份工作的培训。我本以为我极喜欢找框架、抓重点、看本质、挖系统规律、抽象提纯与拔高,效率越高越好,且极喜欢这样出的成果。2024年,我意识到我享受的是这个实际探索并将其整合进自己大脑的过程(大脑因沉浸式解谜而有爽到),而非仅关注抽象的结果——我对纯结果的喜欢的上限很低。好比我喜欢甜味,可以连啃一斤甘蔗,但是不能空口吞一斤砂糖。



例子1: 读


我喜欢看原版书而非当代人注解,喜欢自己做段落划分、归纳段落大意和阅读理解而不是接受二手——我怎么知道这二手信息的可信度如何?他们并非经过严格检验。像《XX讲解〈孙子兵法〉》《XX注解〈红楼梦〉》一类的书我也会避开,除非是原文搭配历朝历代所有名家注释,我挨个看遍再自己消化吸收。自己读原作,可以省去非常多由“怀疑”而来的心理负担。


我曾经因着对冯唐的“斜杠青年”滤镜买了《成事:冯唐品读曾国藩嘉言钞》,发现篇目无比碎片化、全是bullet points,受用不了,失望至极。从此对冯唐的滤镜碎一地。即使经典如《论语》,是孔子言论的合集,可能是最早的碎片化的信息,也很抽象、很难读,我从来没有一口气从头读到尾过。久经时间考验的《论语》我都读不下来,冯唐的《成事》就不必说了(甚至这样类比都好像有点太抬举冯唐了)。


出于类似原因,我也不看“读书博主”的内容——我更愿意自己读、自己思考。经历过时间考验的经典名作,如《卡拉马佐夫兄弟》《百年孤独》,完全无法用几千字的要点概括来展示它们的真实能量、它们何以成为经典——即使有非常牛的人用几千字精练写出,那也只能是如同学术论文般,不是通俗文字。何况,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与其去咀嚼某一个读书博主眼中带了滤镜的“哈姆雷特”,不如把这时间花到我自己去看《哈姆雷特》。


好比参与一个项目,深度参与甚至主导项目的人除了能从很高的高度简短地介绍项目,还能够详谈项目的某些边角细节、因为TA真的知道这个项目是怎么做的。而一个挂名在项目上的人,当然可以背诵别人写好的PPT、假装了解此项目,但TA一定无法真实回应细节问题,因为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如此看重“实事求是”追求comprehensiveness,好像会很严重地影响自己“讲故事”画饼的能力?因为要大力删繁就简、根据受众偏好大力砍掉信息,内心可能常常要面对“故意隐藏信息是不是算说谎”的灵魂拷问。


我们每个人的大脑五感都仿佛一张高级定制的网,每张网的大小、网眼形状、粗细强度、对不同信息的敏感度、捕捉信息的粘度都不一样。这些网撒到同一片水域中,捞出来的东西都会不一样。十个人看马蒂斯的名画“舞蹈”,会有十种不同的脑回路。我第一次看那画的时候,一下子get到最右边女子的乳房在空中飞起,心想,“啊,那真的是跳起来才会有的!”,当即指给正沉浸在其野兽颜色里的朋友看,朋友反应了好几秒才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自己啃书,经由自己的消化体系、吸收进自己的大脑,再整合成自己的认知,这样读书当然要慢很多,但是真的遇到融会贯通的aha时刻的爽,远不是吃别人嚼剩下的甘蔗渣或者甘蔗汁能比的,也不是吞维生素补剂片能有的。而那些经典作品,常读常新,因为我本身也在发展变化,不同阶段我脑子里的“网”能网到的感触也不一样。高中时候读的《孙子兵法》,与三十五岁被社会毒打过之后再读的《孙子兵法》,完全不是同一本书。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读经典吧。



例子2: 看


现今互联网上可以消费的内容众多,不同题材,不同形式,其多样性与数量之巨跟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从事内容创作,许许多多的小朋友梦想成为网络红人。然而我完全吃不下“五分钟读懂《卡拉马佐夫兄弟》”、“三分钟看完“教父”三部曲”,也忍不了30秒的X音神曲。我的大脑在处理这些内容时候,有种计算量过大、CPU被烧的焦虑。


每一秒脑子里都有N个“为什么”“真的吗”“不对吧”“应该是XXX吧”冒出来,这让我无法真正沉浸其中,仿佛一直在中断、卡顿;即便忍住看完,脑子里也好像没有剩下什么,仿佛只是伸手在干燥的空气中挥了一下、before & after没有区别。深究起来,大概一个是对信源的质疑,一个是在缺乏来龙去脉时难以真正整合信息,而这导致的焦虑和烦躁,让我对此类内容退避三舍。我实在无法放弃为自己验证信息真实性的责任,而人工验证需要沉浸其中、仔细取样、不能糊弄。


我也喜欢看电视剧看电影这样的娱乐,然而时间有限,于是我常借助朋友推荐以及打分平台的推荐来筛选看哪些影视作品。有些看完觉得拍案叫好的,有些感觉意犹未尽的,当然也有充满瑕疵或者索然无味的。好的影视剧制作,处处饱满充实,才能让观众全情投入。有细致的灯光和色彩塑造的整体氛围,有精密的剪辑和摄影结合来控制叙事节奏,高仿真的表演和紧实剧本打造丰满人物形象,极细腻度音效配乐等声音设计为画面注入灵魂,最终让观众沉浸其中。


这些视听语言细节并不一定能被观众全部感知到(好比阅读了不一定能理解),但是只看十几秒钟的切片甚至只是带着字幕的截屏,一定无法感知原作品的真实模样(随机选取的少量片段必然不是能够重建原始信息的取样)。


学过《通信原理》的朋友们可能知道,在信息传播中,好的取样技术(sampling)可以在有限的带宽或存储空间中尽可能地保留信息的完整性。取样时,要抓住信息的关键特征,同时避免丢失过多有价值的细节。取的样要能完全重建原始信号,采样频率至少是信号最高频率的两倍。提取关键特征的常见方法,一是压缩与保真(去掉人类感知不到的部分,最大化保留关键信息),二是重要区域优先(如图像处理中,着重保留高对比度区域、边缘等人眼更敏感的信息)。以此理论为基础,社交媒体上广泛流传的“切片”“截屏”,完全称不上是对长达几百分钟的影视作品的合格“取样”。


当然,作品那么多,人时间有限,很多人把看剧情简介、看切片就算作“看过”。而从我的定义出发,这样的“打卡”不算“看过”,只算“略有耳闻”。停留在“略有耳闻”当然没问题,只是我觉得这样过于虚、对这样的“虚”没有任何自信,也无法产生任何的“获得感”,相当于花了时间但是收益为零,甚至不如干脆不花这番时间。


我又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看电视时间,最讨厌的一件事是老爸拿着遥控器十几秒几十秒就换一个台。刚看出一点苗头,便被切掉,再刚看到一点苗头,又被切掉,实在是让我烦躁。为什么不能认真看一个台?切来切去、大脑不断重启,还不如干脆关掉、什么都不看。


影视剧在社交媒体上“碎片化”之后,是切片、是截屏、是两倍速,是高光、也可能是曲解,是几秒钟就能get的“重点”,还进一步演变出一种新形式,十秒一转折的竖屏短剧。现在人们好像已经很难原倍速看完整影视剧了。一朝开刷,三小时如弹指一挥间。夜已深,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焦虑值飙升、内心升起自我厌弃,与此同时拇指还在麻木地划着屏幕。


MV(music video)也有画面,但与传统的影视作品不同,它本身的画面就是碎片化的。MV有单首曲目的长度限制,画面为音乐服务,注重视觉冲击力和音乐氛围感,因此多是符号化的表达,在我看来与工作汇报用PPT有的一比。我更看重音乐本身,而不是配合音乐的画面,个人觉得有意思到值得用眼睛去认真看的MV实在是很少。


对我来讲,这绝对不是合格的娱乐活动,但我从中发现了其与我的浮躁“学习”行为如出一辙的模式——上网课技能培训课,我开两倍速,因为有“速成”、“高效实战”的想法,以结果为驱动,用完即抛、转头就忘,忘了就忘了、完全不care。而不追求结果的踏实“学习”(比如学韩语学网球),反复琢磨与训练,给我真正的充实爽感。



例子3: 听


耳朵的忍耐力和包容度甚至比眼睛更差。不完美的画面、有些粗糙的视频我还能忍一忍,不顺耳的音乐、差质量的音频或者播客,我忍不了一秒。单从音乐角度,我喜欢复杂严谨的音乐结构,也喜欢和谐有创意的乐器组合,还喜欢高难度的进程设计,以及高浓度有氛围的情感和故事感,它们的共同点是能让我沉浸其中,脑海里仿佛生出一片虚拟现实,脑子里的褶皱好像有被舒服地按摩到。西方古典音乐是一种,影视剧配乐是另一种,还有一些流行音乐专辑,它们都有系统性、有主题,且颇具长度。我喜欢听这样的专辑,也会买专辑循环播放。


我当然也有喜欢的单曲,会买单曲回来、循环播放,不过这样的单曲可能两只手就数得过来。三四分钟一首歌,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短的音乐长度了。但其实这也是被“驯化”过的结果。流行音乐的长度最早来自于黑胶唱片的容量,被电台广播沿用并发扬光大——因为三四分钟便是当年的“碎片时间”长度,电台可以灵活安排广告以及节目编排,避免长时间播放单一歌曲导致听众流失。因此流行音乐需要在前几秒吸引人,并保持3-4分钟的紧凑结构。皇后乐队的《Bohemian Rhapsody》长达5分55秒,已经是个“异端”。


我有时也会听一些音乐流媒体(包括开车时候听电台),随机播放。如果只是10、30秒的高潮片段,我便听不了了,有一种本来好好的、突然情绪要被迫暴起的不适,让我觉得吵和烦,如同小时候老爸隔几十秒就按遥控器换台时那样烦躁。我更受用那种内心平和-逐步起波澜-大起大落-归于平静的进程、有头有尾有铺垫有依据,不适合一惊一乍,也不适合一路狂飙。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手机是万年静音状态,轻易不敢点开各个平台上的短视频——我对它们的声音设计实在毫无信心,并且极度厌恶Spotify进广告时突然变大的音量。


2024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听任何音乐(包括油管的MV),一度厌恶人说话声(不看电视节目,连播客也听不下),连对冰箱空调微波炉的运转声音都敏感,与人联系全靠打字。可能那时内心的各种声音太聒噪太大声又太持久,耳朵已经超负荷,因此只有安静才让我维持平和。我甚至开始幻想,深山僧侣生活好像也很适合我。


9月,我送自己的一份生日礼物,是去汉斯·季默(Hans Zimmer)的Live音乐会。三小时的时间,我坐在遥远的“山顶”区重温十部电影的故事,泪如雨下,甚至现在写到这里仍然忍不住鼻酸。最后的父女四手联弹,最后一个音结束消散在空气,我在座位上流了很久眼泪才起身加入散场的人流。



例子4:动


我对球类运动的喜欢要大于去健身房,喜欢健身课远大于自己独自练器械,而对芭蕾舞基础课的喜欢则远大于Barr课。这其中的共同点就是,我喜欢带变化的稍长些的routine。打球,球与球之间有routine而且每次挥拍的几秒都充满变化。健身课因为老师的指导让每一个5秒钟的动作都更沉浸,而芭蕾舞基础课每一组动作都超过一分钟而且还有现场钢琴伴奏、更有趣也更沉浸。而Barr课、独自练器械,都是在重复每一个5秒钟,实在是枯燥无味。


细说球类运动,自己上场打的爽感远大于现场看球赛,现场看球赛则远大于电视看球赛。对我来说,身体和精神的投入程度决定了爽的程度,越投入越沉浸就越爽。充满了干扰项(distractions)的环境,让人总是想着“下一个”的环境,加速“高效能”加速碾压一切的环境,我气喘吁吁。


综上,“碎片化”是社会大势,并非近十年的产物,“碎片化”只会越来越碎,就像古典音乐没有少于一小时的,单曲只是三四分钟,而短视频需要5秒抓耳的音乐。我已然落后于时代的速度,已然是不合时宜者。我对于深度的偏好与对碎片的不耐受,势必影响我在碎片化时代的社会适应能力。如果我不适应,未来只会被甩得更远。这是因为科技引领下碎片化加速了,还是因为我因为构建了足够顽固的自我而身段不再柔软?做自己和顺势而为,哪一边才有正确答案?35岁对于社会人真的是一道坎吗?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如何才有答案。


就在我抓瞎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时间哒哒哒地无情向前。抬手看,2025年已经过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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